闻言,玲珑险些昏过去。
夜深了,山上渐渐冷了。
玲珑是女子,自然要让她独自住一顶鹿皮帐子,而车夫则和柳川、白梦来挤一顶。
听到这个消息,玲珑哑口无言。
白梦来一向嫌弃人穷酸相或身上有味儿,居然肯纡尊降贵和下人住一个帐子?
白梦来的优点乏善可陈,突然多了一个,让玲珑有些无所适从。
她对白梦来的认知又一次更变了,困惑地问:“白老板,你和车夫住一间帐子吗?”
柳川和车夫去附近的林里劈柴火了,眼下还没回驻扎地。因此背后议论人也无需小声,左右不会被人听见。
白梦来猜到她要问什么,漫不经心地道:“哦,不过是怕他睡帐子外头被风雪冻死,到时候我不但犯了杀业还要妥当埋尸,以免被官府追问。因此,我才同意让这样身份的人和我住一顶鹿皮小帐。”
“是吗?”玲珑迷迷糊糊地接受了这个说法。
直到夜里,柳川给她送来一条御寒的狐毛毯子的时候,她透过帐子的缝眼,隐隐约约瞧见车夫手里也有一条厚毯子。
她惊讶地问:“白老板还给车夫分发了毯子?”
柳川点点头,道:“对啊。”
“若是为了不让车夫冻死,这才勉为其难准他入帐子睡还好说。可白老板不但给了车夫入账御寒的机会,保他不被冻死,又给了人一条保暖的毯子,使他夜里好入睡,这就匪夷所思了。”
柳川闻言,微微一笑,道:“别看主子平日里说话刻薄,实则他是个心底良善的好人。”
“柳大哥,你可别唬我!这么多日相处下来,我会不知道白老板是什么样的人?”玲珑无奈地摆摆手,她知晓柳川这是“情人眼里出西施”,认定白梦来是他主子,便一心一意袒护他。
“我说真的。”柳川想起了往事,道,“当年,主子原本可以不救我的,只是他宅心仁厚,见不得我饿死,这才出手相救。”
柳川记得当年的事,那时前朝战乱刚平定。战争过后,最苦的就是平头老百姓。
他的家人都死了,死于战火,死于兵荒马乱,死于饥荒。
唯有他苟延残喘,独活下来。
他在田地里寻野菜与稻谷粒子,远远瞧见华贵的马车从他跟前一晃而过。
柳川知晓那是富贵人家,肯定有钱有余粮。他实在是饿,壮着胆子上前,追了好久的马车。
最终,马车停了。车上有人打帘探头,远远睥着他。
柳川上前去瞧了一眼,便屏住了呼吸。
车上的小主子年仅十来岁的模样,戴着束发的炸金珠儿翡翠冠,袖上结莲青线蝶纹绣品,鬓若刀裁,睛若澄冰,端的是清贵之姿。
那样矜贵的人,让柳川不敢冒犯。
可他快饿死了,实在没去处,只能蹒跚上前,和人讨要粮食:“这位主子,请你行行好,给点吃的吧。”
那人正是年幼的白梦来,他淡淡睥了柳川一眼,不作声。随后,他垂下帘子,让人驾车走远了。
柳川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,自嘲一笑,心道:“也是,这样尊贵的主人家,怎会救济我这等寒酸的下人呢?”
他垂头丧气地离开,岂料还没走多远,那马车复而折了回来。
这一次,车上的小人儿开口了:“既然你喊我一声主子,我也担你一声尊主名头。为我奴仆者,一月二钱,包吃住,饿不死,却也家无余钱,你可愿来?”
柳川都是快被饿死的孩子,谁还管能不能发财?
他大喜过望,跪下来给白梦来磕头:“我愿意跟着主子,这辈子,我的命就是您的。”
……
柳川说起往事种种,眼底的仰慕之情也渐渐复苏。
玲珑很懂这种感受,她当年也是被组织的人所救,因此这一生,她都愿意追随组织,不死不休。
没想到,白梦来还有这样慈善的一面,真可谓千人千面,倒不能用简单的黑白来定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