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奚冷哼一声,甩袖而去。
李承志有些讶异:看来父亲与他相处的挺融洽?
正猜测着,又听李始贤说道:“数日前,奚镇守已迁为父为萧关都尉!”
李承志狂喜。
怎可能……无缘无故的,奚康生怎么突然给父亲升了这么大的官?
这可是萧关,关中四大关之一,都尉虽是从七品,但少则率兵一营,多则三军,兵权比正七品的郡尉还重……
自己之前眼睛都盼蓝了,想着当这个萧关都尉而未能如愿,没想竟落到了父亲头上?
但为何父亲脸上,竟无半点喜色?
正要问,李始贤又道:“也是几日前,朝廷诋报就送至了泾州,令你即日回京候赏……不要多想,这是好事,也是朝廷惯例:州郡但出人才,便会被召入京中。考察属实后,大多会委以重任……”
李承志心里暗暗叫苦。
这算哪门子好事?
自己还计划着给李松偷人呢……
真是人算不如天算,朝廷一纸召令,却将自己所的筹划全部打乱了?
但还能怎么办,难道还敢抗令不成?
只能徐徐图之,重新谋划了……
他也算是知道,父亲这个萧关都尉是怎么来的了:自己一走,泾州白甲兵算是群龙无首了。不管出于稳定军心士气、还是安稳过渡的目的,李始贤都是最合适的那一个。
李承志尽量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:“恭喜父亲!”
“喜个屁,惊还差不多!”
李始贤瞪眼骂道,“我且问你,那高文君,你待如何?”
就知道躲不过去……
李承志心中暗叹,小心翼翼的问道:“那高肇,可是与我家有仇?”
“想什么好事呢?人家皇亲国戚,当朝第一重臣,连皇帝的叔父、兄弟都是说杀就杀,说砍就砍,知道祖居李氏是哪根葱?
也莫说陇西李氏,你去问问陇西、关中等地所有受过高肇迫害的豪族,哪个会说与高肇有死仇?都是傻子么,谁不知道高肇只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?”
李始贤大马金刀的往下一坐,又冷笑道,“你也莫要那般幼稚,认为你救了高文君之故,李韵、杨舒、张敬之就会对你疏远。
对世族而言,根本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世仇,传承才是硬道理……要真那般耿直率真,任性而为,他能传得过三世,爷爷跟他姓……
反过来再讲,你要真有本事娶了高肇的侄女,再说动高肇睁只眼闭只眼,对关中各族高抬贵手,稍稍循循私,李韵、杨舒、张敬之等人对你感激都来不及……”
李承志狂喜:“能行?”
“能行个鸟毛?”
李始贤脸都气绿了,差点给李承志一巴掌,“那女娃克夫,克夫……你有几条命够她克的?敢动半丝念头,爷爷打折你的腿……”
哈哈哈……李承志差点笑出声。
原以为是最难的一关,没成想根本不算事……
他又哪里会被李始贤吓住?
李承志面色一肃,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:“父亲,她那孤鸾之命是假的……”
“放屁……”
刚骂了半句,李始贤又猛的一愣,狐疑的转着眼珠,“那可是当代天师钦批……”
一听“道士”这两个字,李承志就来气,止不住的冷笑道,“儿子要说那天师连屁都不懂,父亲你信不信?”
李始贤狂震。
天师是真懂还是假懂他不知道,他也管不着。但自己的儿子,可是喊一声“雷来”,雷就真来了……
而且是真雷……亮彻天地、闪瞎人眼、狂风大作、惊退千军的那一种……
再想起李承志曾说过的那句“时机未到”的话,李始贤哪还能坐的住,激动的手都抖了起来:“你从未见过当代天师,又是如何知道的……不对,你还知道什么?”
李承志一时语塞。
他确实知道的挺多,但哪一句敢往外胡说?
以为李承志在防备他,李始贤气的肺都要炸了。
“好你个逆子……我是你亲爷,竟不如张信义一个外人……真以为为父就那么草包么?莫以为我不知,李松就藏在河西……
为父还未问你,你怕是连河西的地图都未见过,但为何跟长了天眼一般,是如何指点着李松等人在这般短的时间内,半点路都未绕的逃到河西的……”
李承志眼神一滞:又来诈自己?
上次就是这样,吓唬自己说从李睿脸上看出了破绽,所以猜出李聪、及他兄弟之父都活的好好的。
后来一问才知道,李睿压根就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……自己当时气的都想扇自己两巴掌。
自己这爹,用“奸滑似鬼”都不足以形容……
“不信?”李始贤眼睛一斜,冷声笑道,“为父甚至能猜出,李松就藏在临泽以东,弱水左近……”
李承志狂震,差点被吓尿。
一时惊惧,他连疼都忘了。
父亲这一张嘴,竟然就将范围锁定在了百里之内?
绝不可能是李亮、李睿,及那两百亲卫漏了口风。
要连这点把握都没有,他也罢、李松李亮也罢,怎敢让让这些人往返泾州与河西?
但父亲是怎么猜出来的,其他人呢,比如达奚?
看他被吓住了,李始贤一阵得意:“为父镇守河西近十载,哪一寸地方未去过?瞅一眼你那马蹄就能知道,夹缝里积的是哪里的泥。
不过你也放心,莫说达奚,便是遍数大魏,也无几个能有为父这般的见识和眼力的……”
李承志狂松一口气。
原来是看到了马蹄缝中的红泥?
临泽往东的丹霞地貌是国内独一份,只要见过的自然就能认出来……
心里也止不住的佩服着李始贤:果然名不虚传,自己这爹不但奸诈,能力更是不差,至少比李松强出了不止一筹。
而且是生父,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害他、背叛他,也绝不会有李始贤。
要是他不要这么早急着造反,该有多好……
念头一旦生出,就如打了激素的野草一般疯长,瞬间遮天蔽日。
李承志吞了一口口水,狠狠的一咬牙:“父亲,时机还不到啊……”
李始贤的双眼猛的一亮,仿佛通了电:“上次就是这般说法……那到底还有几年?”
几年?
至少也该等到六镇起义吧?
李承志默默一算,伸出手掌来回翻了三下。
怕他嫌久,李承志一狠心,又加了一句:“也不一定就要等十五年……今帝至多还有五年的寿数……”
儿子竟连这个都知道?
李始贤浑身狂震,身体抖的如同筛糠:“太子去年已夭,今帝再无子嗣,那继位的是谁?”
李承志用力的吐一口气,声音几不可闻:“是胡保宗的族姐,充华胡仙真之子……”
李始贤瞳孔猛的一缩。
怪不得承志对安定胡氏、对胡保宗这么好,好的都有些不可理喻了,原来是在提前下注?
但即便主少母壮,牝鸡司晨,但终究还是今上血脉。这大魏的天,十之**还是不会变的。
看来要等足十五年……
但到那时,老夫都已知天命了,能不能活到那时都还是未知数……
想到此处,李始贤脸色突然一白。
儿子万般防备自己,是否就与此有关?
但他哪里敢问?
卦者不算己,医者不自医,更何况是这等天机?
看李始贤面如土色,好像吓的抖了起来,李承志一脸狐疑:“父亲在怕什么?”
李始贤狠狠的咬着牙:“为父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……你也莫要多嘴……”
稍稍一顿,李始贤的眼神突然一厉,单手指天,竟发起了毒誓:“泄露天机,必遭天遣。为父以后绝不再多问半个字,便是你娘,你也决不能露半丝口风……”
李承志一愣:这算什么天机?
不对……虽不是天机,却胜过天机。不然自已提点李松等人时,为何要那么隐晦?
但借机哄一哄父亲,还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……
“父亲放心,儿子知晓轻重……”
李承志万分郑重的应了一声,又看了看手掌。最后一咬牙,竟全摊了出去,“也请父亲宽心,你与母亲,寿数均至朝枚之年(**十岁)……”
怎可能?
盯着李承志的五根手指,李始贤的脸上竟浮出一抹诡异的潮红。
他今年三十有五,夫人还要小两岁,今年三十三,都要加上五十年的话,不就是八十多么?
到那时,承志都已六十余岁了,大事早成了……
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李始贤猛的笑了起来,竟笑出了眼泪。
没想到啊……我李始贤,竟有活着当太上皇的命?
天佑我李家……
也就笑了三四声,声音戛然而止,李始贤紧紧的咬住了牙关。
得意便会忘形……稳信,一定要稳住……
他用力的呼出了一口气,双眼如同火炬:“今晚,你什么都未同为父讲过……”
李承志眼珠子一突:什么意思,这就要走了?
还没说到正事呢……
他一声急呼:“父亲,那高文君之事……”
高文君?
李始贤下意识的一顿。
承志若是天授,那所谓的孤鸾之命自然也就是假的,包括今上驾崩、胡氏女之子登其后,高肇必然不会有好下场等等,承志也必然已料到了,不用自己多嘴提醒……
问题是,这女娃都十九了,比承志还要大两岁?
再说了,这样的事情,是自己能做的了主的?
就算加上儿子也不行……
他捏了捏下巴,仿佛有些心虚,眼睛眨的极快:“此事,还是要问过你娘的……”
李承志都被惊呆了。
你……你……你这岂不是亲口承认了?
在儿子面前大言不惭的承认怕老婆……自己怎会有这样一个爹?
男子汉大丈夫,你拿出点气概来呀……
别人都是儿子坑爹,但轮到自己,怎么就反过来了?
“嗯,此事再议……”
耳中轻飘飘的传来了一句,等再看时,哪还有李始贤的影子?
李承志差点喷出一口血……@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