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边赵远上前一步,也缉手代苏夫人回道:“吃食之物尔,不敢求报。”
对方却不置可否,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放到旁边,转身饶有兴味的看着元召说道:“这位小哥儿的炙肉手段倒是特别,观其色嗅其香已使人垂诞,喔,在下卫青,就此相逢即是有缘,不知能不能让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也尝尝此种别致美味呢?呵呵”。
元召翻个白眼,一帮大汉也这么嘴馋,我哪有工夫伺候你们?忽然脑际亮光一闪,什么什么?卫青?你的名字叫卫青?那人听他语气异样,心下奇怪,自己只是建章宫中的普通侍卫而已,难道这孩子曾见过自己吗?元召笑容古怪,表示从来没认识过他!只是态度热情了许多,招呼大家都坐在一起,又烤上一只黄羊,赵远和宋九见这几人性情直爽,倒是彼此相熟的很快。
此际秋深,长乐塬上风爽天高,长草起伏白云过隙,众人围坐毡席之上,几杯烈酒,烤肉炙香,蟹肥黄嫩,虽是初次相逢但当此境地却是相谈甚契。元召只管在那边忙活着,灵芝和小胖奔前忙后嘻嘻哈哈的打着下手,后来那小公子看得有趣,也不管手上的吃食了,只在这边好奇的问东问西,帮着添柴旺火什么的,虽然那一身锦袍弄了个乌漆抹黑,却是兴高彩烈不亦乐乎。那几个跟随觉得不妥,正要上前,名叫卫青的男子摆了摆手,诸人随之不再多说。
苏夫人在旁边看着几个孩子的温馨热闹,脸上笑吟吟地,似乎心底的郁伤也减轻了许多。
一帮人吃得满嘴满手的油腻,不住口的夸赞元召的手艺,几口劣酒入喉,逐渐热络起来,两边略通名姓,除了那大高个卫青外,其余几人分别叫公孙敖、陈甲、孙乙、…反正元召也没想记清,倒是赵远和他们聊得十分投机,想来他们也认为这外形硬朗的帅哥是个汉子吧。
至于那个小公子,诸人介绍时只说是自家小少爷,都呼其为琚公子。元召只嗯嗯的不住点头,心里隐约猜测知道这些人的来历,倒也并不想和他们有太多交集。
那琚公子小孩儿心性自是看不出他的冷淡,只是围绕旁边问这问那的,十分好奇宝宝似的,提出的问题倒有多半被好为人师的苏灵芝代为抢答了。
此时长乐塬上远近人流如织,俱是踏秋祈福之人,隔着他们不远之处也有几座凉棚,当中设了芦席矮几,有十几人在座高谈阔论。
内外有不少随从侍立伺候,看阵势当是官宦富贵人家,主位之上一人居中而坐,长脸黑须,面容威严,下列环座几人,有做文雅书生打扮,也有两三人相貌魁梧,举手投足间是厮杀汉的做派,不知什么来头。每人面前的几上摆着简单的杯盏肴酒,几个人起先不知道在议论什么,后来好像因为某件事起了争执,声音渐渐大了起来。这边隐隐听得几句,:“…野蛮凶残…可怜我边民,…杀戮…”!然后那几个文人模样的引经据典不知说了什么话,随后只听的“啪”得掌拍桌案声响起,一个粗豪声音中带了愤怒高声喝道:“当朝者难道皆是软骨头吗?怕这怕那的!吾大汉子民不如猪狗?!就任其屠戮?”元召瞥眼见卫青几人神情微动,侧脸向那边望去,只见一个雄壮身影背身而立,布袍葛衣,看不清神情相貌,只听的语气十分激动:“想那五百戍卒,俱是吾关中子弟,离家之日,音容尚晰,可曾想到会埋骨北荒!难道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如沙尘湮灭…?”说道后来声音竟几近嘶咽。
这边众人听得一会儿,逐渐听的明白,原来自入秋以来,北地边关已经安宁了两三年的局面又被匈奴人的铁蹄踏碎,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,五六处烟尘风起,戍卒喋血边民流离,雁门关外这几年由流民开荒生聚而成的几个村堡已被劫掠一空,来往商贾开展边贸的两处集市早已不复人烟,匈奴人的入侵更有愈演愈烈之势。边关守将未得诏令,仓促之间只得一边收拢四野难民固城据守,一面派红翎信使急报朝廷请示军略。这几日朝堂之上便为此事争论不休,是战是和一时未有定论。
苏夫人赵远等人自是不知其详,卫青诸人也是隐隐略知其事,虽知匈奴寇边,并不知道其中这许多惨事,此时听到那雄壮大汉说起匈奴人的凶残之处,掠财杀人无算,家园烧成白地,屠戮无分老壮男女,就连几岁的孩童也不放过,竟拖于马尾纵横直驰取乐,哀嚎遍野,虐如彘犬,最后肉皆糜尽,只剩血骨嶙峋……!
说道激愤之处,偌大的汉子已是虎目含泪眼呲欲裂,与闻之辈满帐唏嘘发指冲冠!